时候,有一次随家父去给一个贪婪成性的富人看病,那个人病入膏肓,临死之前还念念不忘他的家产,让家里人把账簿抱在他的床前让他过目。第二天他死了,父亲悄悄地对我说,孩子,看看他的手。我看了,但是我不明白父亲的意思。回到家里,父亲对我说,你从他的手上看见了什么?我说我看见了死相,气血双无。父亲说,对了,你看见了他的手掌,他的手掌是摊开的。以后有机会你注意看看新生儿,那都是攥着拳头的。人都是这样,攥拳而来,撒手而去。父亲讲的这个道理就是我的人生信条,我们辛勤创业,并不是为了自己。共产党就算把我们的财富没收了,他也不是为了自己,为的也是老百姓。这个道理我们要想明白。肖卓然说,世叔所言,深刻精辟。我将把世叔的教诲转述家父,促其觉悟。程先觉木着脸说,我也担心家里不识时务,不过我们家的财产并不多。
舒南城说,再不多,也是百十亩地啊。先觉,你们这些当干部的,首先要深明大义,争取主动,识时务者为俊杰啊!肖卓然说,仅凭晚辈之言,家父是不会轻信的。但是有了世叔这个态度,对于家父和很多财主,都是有感召力的。
舒南城说,今天是礼拜日,你们一大早进城,有何打算?肖卓然说,我想请云舒和我们一起去看看郑霍山。舒南城有点意外,哦了一声,沉吟片刻说,应该的,应该的。霍山这孩子,个性孤僻,但是出奇之人必有出奇之处。他眼下对于时局的看法还很懵懂,卓然,你是明白人,要多帮帮他。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啊,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往死路上蹦跶。你能有此举措,对我,对老宋,都是一个安慰。肖卓然说,多谢世叔鼓励,我们尽力吧。舒南城说,那我就不耽搁你们了,你们早点出发,三十多里路呢。见到郑霍山,就说我说的,好好改造,重新做人。什么时候解除审查了,就来找我舒南城。我有口干饭,绝不让他喝稀饭。肖卓然说,晚辈记住了,我当力劝郑霍山洗心革面,争取早点宽大处理。舒南城说,那你们去吧。
肖卓然和程先觉退出后花园,舒太太已经迎在门口了,见到肖卓然,笑逐颜开,她是早就把肖卓然当做女婿了。寒暄几句,舒太太就朝楼上喊了一声,老三,来客人了,下楼。这一声喊不要紧,楼上几个房间门都开了,走出了四个豆蔻年华的女性,向楼下探头探脑。舒云舒是头天晚上回家过礼拜的,没想到肖卓然第二天一大早就追上门来,心里暖暖的,穿着一袭湖蓝色的旗袍,面如桃花款款走下楼,看着肖卓然,眉眼都是幸福。程先觉见状,心里颇不是滋味,赶紧后退几步,假装欣赏廊柱上的楹联,嘴里还念念有词。
肖卓然就在天井里站着,对舒云舒说,今天我们要搞一个军事化行动,请你跟我去一趟三十里铺。舒云舒问清楚意图是要去探视郑霍山,有点犯踌躇说,郑霍山那个人又臭又硬,你现在是领导干部了,去看他是不是合适?肖卓然说,不管怎么说,我们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啊,世叔也不希望我们七零八落。新政权需要人才,如果我们能把工作做好,把郑霍山弄到我们医院里来改造,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好事情。舒云舒说,还是你想得远。既然这样,我提议多去几个人,皖西城解放后,我们姐妹都没有离开皖西城一步,为什么不可以大家一起去呢?我们还可以搞个篝火晚会呢。肖卓然喜出望外,说,那当然好了,我请姐妹们到窑岗嘴打牙祭,中午吃史河沙椎鱼。
一问几个姐妹,无不雀跃。这几个月来,大家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昏天黑地,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,都有些陌生了。大姐舒雨霏说,好,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,我们跟着肖副院长,沐浴解放区的阳光。舒云舒说,既然我们四姐妹都出动了,那就把汪亦适拉上呗,春光明媚,鸟语花香,也让我们的书呆子去透透气。先觉,你去打个电话怎么样?程先觉说,那恐怕不行,书呆子现在是丁院长的大红人,成天都在忙活“清除革命功臣体内隐身炸弹”再说,他清高,不一定愿意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成群结伙地玩。舒云舒说,我怎么听这话酸溜溜的?程先觉你是起义人员,起点比汪亦适高,你可别歧视汪亦适哦。程先觉脸一红说,云舒,你说到哪里去了。我这个起义人员有什么了不起,我还不是成天小心翼翼地过日子。
肖卓然说,你怎么知道汪亦适不愿意跟我们成群结伙去玩?你去请一下。程先觉说,肖副院长,不是我不执行你的命令,我去请汪亦适,十有###要碰钉子。这老兄不知道吃错哪味药了,见我没好脸。现在不是我歧视他,而是他歧视我。肖卓然说,那你说怎么办,难道要我亲自去请?我脚踏车上还要带云舒呢。再说我已经出了医院,再回去让人看见不好。舒云舒说,我看这样,卓然你和程先觉带上二姐和四妹,我和大姐去找汪亦适,我不相信他不给我这个面子。肖卓然迟疑了一下,随即淡淡一笑说,也好,我带二姐,程先觉带上老四,我们在风雨桥头等你们。这么说定了,大家就分头行动。舒氏四姐妹各自回到自己的闺房准备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