恶和憎恨。
他怔怔盯着院子里的这摊血。这是狗子的血。
他早就想到过,这地方是个出事的地方。
孔家峁,百来户的一个山村。很小很穷,却靠一个大林场,大峪林场。大峪林场是国营林场,方圆百十里宽。四周大大小小设着几十个护林点。孔家峁就算一个护林点。设着一个关卡,派一名专业护林员长年驻守。说是孔家峁护林点,其实并不在孔家峁,离村子这还有五六里地,在半山腰。要想进林场,弯弯曲曲就这么一条山路,别的地方全是陡壁悬崖。崇山峻岭,要想进去比登天还难。护林口就设在这山路上。也算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。这里不算伐木区,伐木也不从这儿运输。按说并不重要,所以护林员大都设一个。护林员大都不是当地人,直接由林业部门委派,跟地方政府没有什么关系。
因为这样,老王就总觉得这里迟早是个出事的地方。一个穷山村,守着这一山的木材,还有不出事的时候?然而老王在这儿呆了快十年了,这地方好像也从没出过什么事。眼看着上好的木材一车一车地从孔家峁运出来,运到乡里的集市上,再由木材贩子倒出去。木材的数量实在吓人。穷困潦倒的孔家峁,也眼看着一天天富起来,个个都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。其实谁也清楚,孔家峁自个村里,虽然也有着几十个小小大大的山洼山岭,但除了那满山荆棘和乱石,除了那百十来亩长不好庄稼的山地外,根本就没有木材!
04
老王在这地方呆了快十年,护林员走马灯似换了一个又一个,却从来没有一个护林员找过派出所!好像从来也平平静静,相安无事。
只是木材从来也没断过,照旧一车一车源源不断地从孔家峁运出来!
简直让人瞠目结舌!
不过慢慢地就习惯了。他心里清楚,老所长心里也清楚。不是没反映过,好像地区报社也都来过记者。来时义愤填膺,一回去就销声匿迹了。乡里县里的领导也不是不知道,但对此好像谁也不置可否。他曾记得有个领导还为此发了火:“瞎扯淡!人家都不找,咱们着的是哪门子急!”
好像谁也不着急。人家的事,人家都不着急,你着啥急!人家是谁?咱们是谁?不过慢慢地就想过来了。也真是瞎扯淡!护林点平安无事,老百姓脱贫变富,见不得穷人过年是咋的!闲吃萝卜淡操心!
其实查也没用。孔家峁的人说了,这是我们村里的木材。没人去查。
护林员他大都见过。他还常常就走上护林口去。弯弯曲曲的山路正在不断拓宽,路面上满是车轮印迹,然而护林员笑吟吟的:
“没事没事,挺好。啥事也没有。”
然后就递上烟来。总是上好的烟。最高档的名牌,好像这里全有。
他清楚这烟是怎么来的。而且岂止是烟!
的确很平静。啥事也没有。
但他总还是觉得这儿迟早是个要出事的地方。
他怔怔地盯着眼前这摊血。这是凶犯狗子的血。
他清楚这里的血为什么会这么多。狗子在这里行凶杀人时,这种连续发射的急速用力,加上这种老式步枪猛烈的反冲力,足以重新撕裂他身上所有的伤口,结果必然又是一次大出血。
“我们都以为他早给打死了,咋晓得还能爬下来!”往救护车上抬人时,有两个村民一边帮忙,一边木然地一遍一遍地这么说:“谁晓得他还能爬回来,我们真的都以为他一准给打死了。”他们咋也不信他竟然还活着,竟还能爬下来,更不相信他竟然还能行凶杀人!“真是有了鬼了,他还能爬下来这么干,真是有了鬼了…”
老王依然死死地瞅着眼前这摊血。
“妈的,没想到狗子会是这种人。”老所长突然在老王背后这么说了一句。老王转过身瞅了瞅老所长。老所长不瞅他只瞅着远处的林场。太阳大概就要从那里顶出来。扎眼的红霞洒满老所长满是皱纹的脸,血色淹没了任何表情。老所长真老了,已快五十了,依然是老所长。老所长和老王都认得狗子。狗子也曾来找过他们。他们觉得那是政府应该管的事情,派出所插不上手。就是要管也不到管的时候。
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急这么猛,一下子竟是几条人命!
“没想到他会这样。”老所长依然死死地盯着远处恨恨地说。
“真是没想到。”老王也跟着这么说了一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