些年轻人跑出来没有呢?听说有些人是到了游击队…她梦想到有一天她到那地方,她呼吸着那带着野花,草木气息的空气,她被故乡的老人们拥抱着,她总希望还能看见母亲。她离家快三年了,她刚强了许多,但在什么秘密的地方,却仍需要母亲的爱抚啊!…
窗户外无声的飘着雪片,把昨天扫开的路又盖上了。催明的雄鸡,远近的啼着,一阵阵的号音的练习,隐隐约约传来。于是她使又想着一个问题:“手术室不装煤炉如何成呢?”她烦恼着院长了,他只懂得要艰苦艰苦,却不懂医治护理工作的必需有的最低的条件。她又恨外科主任,为什么她不固执着一定要装煤炉,而且郑鹏也应该说话,这是他们的责任,一次两次要不到,再要下呀!她觉得非常的不安宁,于是她爬了起来,她轻轻的生火,点燃灯,写着恳求的信去给院长。她给黎涯也写了一个条子,叫她去做鼓动工作,而她上午是不能离开产科病室的。她把这一切做完后,天便大亮了,她得紧张起来,她希望今天下午不会有临产的妇人,她带着欢喜的希企要去看开刀啊!
黎涯没有来,也没有回信。她忙着准备下午手术室里所需要的一切。假如临时缺少了一件东西,而影响到病人生命时,则这责任应该由她一个人负担。所以她得整理全个屋子,把一切都消毒过,都依次序的放着,以便动用时的方便。她又分配了两个看护的工作,叮咛着她们应该注意的地方,她是一点也不敢懈怠的。
郑鹏也来检查了一次。
“陆萍的信你看看好么?”黎涯把早晨收到的纸条给他。“我想无论如何在今天是不可能。也来不及。所以我并没有听她的话,不过假如太冷,我以为可以缓几天再动手术。这是要你斟酌的。”
郑鹏把纸条折好后还了她。没有暴露什么,皱了皱眉头,便又去审视准备好了的那些刀钳子,剪子。那精致的金属的小家具,凛然的放着寒光,然而在他却是多么熟悉和亲切。他把一切都巡视了一遍之后,向黎涯点了点头,意思是说:“很好”他们在这种时候,便只是一种工作上的关系,他下命令,她服从,他不准她有一点做为朋友时的顽皮的。最后,在走出去时,才说:“两点钟请把一切都弄好。多生一盆火。病人等不得我去安置火炉。”
一吃过午饭,陆萍便逃也似的转过这边山头来。
黎涯也传染了那种沉默和严肃。她只向她说病人不能等到装置火炉。她看见手术室里已经有几个人。她陡的被一种气氛压着,无言的去穿好消毒的衣帽。
病人在肋下的肚腹间中了一小块铁,这是在两月前中的炸弹,曾经在他身上取出过12块,只有这一块难取,曾经取过一次,没有找到。这是第二次了,因为最近给了他些营养,所以显得还不算无力。他能自己走到手术室来,并且打算把盲肠也割去。不过他坐上床时脸色便苍白了。他用一种恐怖而带着厌倦的眼光来望着这群穿白衣的人。他颤抖着问道:“几个钟头?”
“快得很,”是谁答应了他。但陆萍心里明白医生向病人总是不说真话的。
郑鹏为着轻便,只穿一件羊毛衫在里边。黎涯也没有穿棉衣,大家都用着一种侍候神的那末虔诚和谨慎。病人躺在那里了。他们替他用药水洗着。陆萍看见原来的一个伤口,有一寸长的一条线,郑鹏对她做了一个手势,她明白要她帮着看护滴药。科罗芳的气味她马上呼吸到了。但那不要紧,她只能嗅到一点,而数着数的病人:很快就数不出声音来了。
她看见郑鹏非常熟练地去划着,剪着,翻开着,紧忙的用纱布去拭干流着的血,不断的换着使用的家具,黎涯一点也不紊乱的送上每一件。刀口剪了一寸半,红的、绿的东西都由医生轻轻的从那里托了出来。又把钳子伸进去,他在找着,找着那藏得很深的一块铁。
房子里烧了三盆木炭火,却仍然很冷。陆萍时常担心把肚子'露在外边而上了蒙药的病人。她一点不敢疏忽自己的职守,她时时注意着他的呼吸和反应。
医生又按着,又听,又翻开很多的东西,盘结在一起,微微的蒸气从那翻开的刀口往外冒,时间过去快半点钟了,陆萍用担心的神色去望郑鹏,可是他没有理会她,他把刀口再往上拖长些,重新在靠近肋骨的地方去找。病人脸色更苍白,她很怕他冷,而她自己却感到有些头晕了。
房门关得很严密,又烧着三盆熊熊的炭火。陆萍望着时钟焦急起来了。已经三刻钟了,他们有七个人,这么关在一问不通风的屋子里,如何能受呢?